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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与均棋】毕业典

大概是现背 都是我编的

无差 暧昧期转正 1w+ HE 约稿

 

吻下来 豁出去

 

 

徐均朔对着镜子把头上的博士帽戴好,整了整领口,旁边有个同学走过来,告诉他郑老师到了。

 

徐均朔有些意外。一转头郑棋元又的确站在门口,穿一身黑色西装,露半截脚踝,头发很用心地打理过,坐好几个小时飞机也没乱。他手里还拿了一小束白铃兰,看样子是来的路上刚买的。徐均朔还没开口,那人就先笑了:“不错啊。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没想到,这衣服还挺适合你。”

 

“别搞别搞。”徐均朔放下手机,“你到了怎么不提前给我发微信啊?我还想着去校门口接你。你刷脸进的?”

 

“差不多吧。”郑棋元眼睛又弯起来,走上前把铃兰递到他手上,满意地打量了一下说,“毕业快乐。”

 

“谢谢啊。郑老师大驾光临,把我这个毕业典礼搞得直接星光璀璨。”

 

“又开始了你。”

 

这里是学校礼堂的后台。徐均朔今天要做学生代表发言,很早就过来帮着做点统筹的工作。本来主持人的活也应该是他的,后来半委婉半直接给推了。那会儿是怕事情太多腾不出时间去接郑棋元,没想到最后这人自己进来了,倒是他有点太瞎操心。

 

学校传统,每个毕业生典礼上除了父母之外可以邀请一位荣誉嘉宾。大多数人找的都是自己以前的恩师或者挚友,郑棋元这两条都占了,所以要过来也算得上理所应当。

 

“吃饭了吗你?离开始还有一会儿呢,你行李什么的放哪了?”

 

郑棋元摊摊手:“我没拿行李啊。不就是参加个典礼吗,我自己来了还不够?”

 

“哎,行行行,够了够了。很ok。”徐均朔挠挠头,看看周围,有点发愁手里这束捧花的去向。

 

“均朔哥,这花我们先帮你收着,你带郑老师去四处转转吧。”旁边一个研一的学弟主动过来,帮他想了个法子。

 

“也行,那就麻烦你们了,跟我东西搁一起就好。”

 

“okok,没问题。”

 

郑棋元一直在对面看着他,笑容浅浅的,等他忙活完这一通之后,伸手扯了扯他帽沿上吊着的穗子。

 

“诶,你干嘛。”

 

“不干嘛。好久没见着这玩意儿了,有点新鲜。我毕业的时候好像就没整这些有的没的,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

 

“什么年轻不年轻,毕业戴博士帽不是世界传统嘛。”徐均朔把被他弄歪的帽子整了整,又说,“郑老师要是想戴,我让他们去旁边帮你找一个来。”

 

“算了吧。有点太不要脸了。”郑棋元又笑,想起他刚才问自己吃没吃过饭这件事,“不是说要带我转转吗。第一次来你们学校,有什么好吃的推荐?”

 

“哎……就,很烦。我喜欢吃的那些你又吃不了。都是些烧烤啊卤味啊什么的,像你这样,在附近估计只能吃到那种一盘四五十块钱的蔬菜沙拉。”

 

“沙拉也行。你请客我就去。”

 

徐均朔愣了一下,突然忘了自己想说的台词。他转过身问旁边忙着串稿的主持人:“还有多长时间开始?”

 

“大概四五十分钟吧。前面还有校长讲话和一些小总结。要到你可能一个半小时差不多。”

 

“那来得及。我们走吧。”

 

他摘下头上的博士帽,拿起手机向外走。

 

“去哪儿?”

 

“请你吃饭。”

 

他回头看了郑棋元一眼,表情很自然。

 

“四五十块钱一盘的蔬菜沙拉。我出钱。o不ok?”

 

 

 

 

 

 

他们在校门口一间装修很漂亮的西餐厅坐下。上午十点人还不多,主要是因为贵。点完蔬菜沙拉,徐均朔要了杯咖啡,又要了甜品。甜品也是给郑棋元点的。这个人喜欢吃甜,奶油巧克力草莓那种齁嗓子的都喜欢,他一直记得挺清楚。

 

“居然真的是四五十块啊。还以为你故意诓我的呢。”

 

此刻他们一个穿着正儿八经的西装全套,一个穿着博士服,坐在这种小资情调的地方倒还真有那么些味道。

 

“不是,你这个人,很过分。我诓你干什么。我又没什么好处。”

 

“嗯。你说得对。”

 

郑棋元撑着下巴,偏着头看他。徐均朔原本正在专心用餐布擦拭面前的刀叉。擦完自己的又打算帮郑棋元也擦好,手伸到却一半停下了。

 

“干什么?”

 

“没事。”

 

他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街边行人来来往往,有骑自行车路过的情侣,也有和他一样准备迎接毕业的年轻人。方才从学校过来的路上遇到几个同学,相互之间也打了招呼。多数人是认识郑棋元的。他介绍起来的时候很大方地说,这是我的前辈,兼人生导师。郑棋元就跟在一旁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向每个人都点点头。其中一位想要签名他也给了,漂亮潇洒地在手机壳上留下一串线条。只有徐均朔感受到他微妙的局促,没让这个过程持续太久,很快就拉着他往包围圈之外溜掉。

 

咖啡先上来,放在他们俩中间。郑棋元伸手把杯子往他那边推了推说:“快喝吧,优秀学生代表徐均朔同学。”

 

“谢谢你啊郑棋元老师。”

 

徐均朔把咖啡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有点苦。他其实是习惯苦的人,只是这咖啡除去苦之外,香气也比不上自己磨的精致,只好又放下了。

 

“怎么了?不好喝?”

 

“嗯。”他稍微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苦。”

 

“怕苦你还点。美式不就都这样儿吗。”

 

“没我自己磨的好喝。”

 

“还挺精致的。”郑棋元调侃,“自己一个人住着,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还行吧。生活总得有点仪式感嘛。”

 

过了一会儿巧克力蛋糕和蔬菜沙拉一起上来了。徐均朔想帮郑棋元倒上酱汁,还没顾上伸手,嘴边先递上来一勺巧克力。

 

郑棋元在他对面举着勺子:“尝尝这个。吃完就不苦了。”

 

“我……不用了,我不喜欢吃甜的。”

 

“尝尝。”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脑子乱了一会儿,还是把勺子接下了,很保守地用嘴唇抿了一口。味道其实是很不错的。至少单从品质上讲,要比自己刚喝过的咖啡好上许多。但他现在自觉尝不出什么酸甜苦辣咸,味觉和语言系统一块儿失灵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比如谢谢你的分享或者辛苦你飞这么远,客套也好真情流露也好,反正不是坐在位置上咬着个甜品勺发呆。

 

于是他说:“那个,我要不,找服务员再拿一个勺来……”

 

这话说完他就后悔了。

 

“不是,我意思是……哎你要不先把这个沙拉拌了。这个酱看上去还挺好吃的,要是你吃不完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分担一下,毕竟四五十块钱也挺贵,就换这么一点东西,咱们可不能浪……”

 

“均朔。”

 

郑棋元看着他,有点无奈地适时打断。

 

“勺子我这边还有一个备用的。你快点吃吧。”

 

“哦,哦。”

 

桌子对面的小熊猫又肉眼可见地蔫下去了。郑棋元没再说话,默默拿起刀叉,把一个沾满了酱汁的番茄放进他盘子里。

 

徐均朔小声说了句谢谢,低下头,认认真真和番茄作斗争。

 

又过了一会儿,郑棋元才问:“你……之前说的那个工作,考虑得怎么样了?”

 

“嗯?”小熊猫抬起脸。

 

“就之前你半夜找我,说自己拿不定主意的那个。”

 

“噢。你说那个卖身契啊。”

 

他塞进一口生菜,嚼了两下咽进去,扯出一个很轻松的笑来。

 

像在提起一件非常无关紧要的小事。

 

“合同我撕了。”徐均朔说。

 

 

 

 

郑棋元坐在礼堂台下嘉宾的位置上,看戴着博士帽的徐均朔上台代表发言。

 

他周围坐的多半也是一些业内教育方面的从事者,没和他打过交道也给学生讲过他的歌。众多四五十岁的中年老头老太太里,他算是看上去最亮眼的那个。尽管他自己也已经进入了这个年龄层,且对此并不算特别排斥和介意。

 

徐均朔上台站定后一眼就看到了他。二十分钟前他们还在校外的西餐厅内面对面,共分一盘昂贵的蔬菜沙拉。走到礼堂前面之后他们分道扬镳。郑棋元说我等会儿帮你多拍两张照片,徐均朔说算了吧,学校找了专业的摄影师,只有我爸才会在我做学生代表的时候急着给我拍照。郑棋元就抬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没好气地说,今天你爸妈都来不了,我这个当老师的不得帮着代劳吗。这么想让我当你爸,下回干脆直接请我去坐家属位吧。

 

哪儿还有下回啊。徐均朔揉揉肩膀,心里想的却是我倒也想过要请你去坐家属位的。

 

灯光亮起来,他收回自己的目光,开始顺着讲稿很流畅地发言。

 

郑棋元坐在台下,听他谈到关于职业和未来的话题。他说我们这些学音乐的孩子,对于这份职业,应该是要有敬畏之心的。这会是一条绝不轻松的路,并非只有梦想和爱。但最重要的是要让自己相信,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我们可以到达的,是我们最初希望自己能够到达的地方。

 

哪里是徐均朔希望到达的地方?

 

郑棋元想起几个月前两人的那通电话。大晚上,十点多了,徐均朔突然二话不说打过来。他说郑迪,你能跟我讲讲你当时去中歌舞的事儿吗。郑棋元就愣了,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来由地好奇起这个。

 

“你就,说说吧。说什么都行。是怎么想的,是什么心情。或者你说说中歌舞的饭好不好吃……你们单位应该有食堂的吧?”

 

“没什么心情。均朔。”他想了想,把手边的酒杯放下,靠上身后柔软的沙发。

 

“我跟你讲过的。我这个人,没什么太远大的目标。走一步算一步。单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就去。如果不行,就再想别的办法生存下来。”

 

在这些话出口之前,他其实曾犹豫过是否该把答案就这样讲给男孩听。很直白,很现实,没加半点漂亮包装和滤镜,就只是生活最本来的样貌。徐均朔还不到该听这些话的年纪。尽管他已经比那时的自己看过更多人生百态,郑棋元还是觉得他更适合浪漫和做梦。好像这些东西沾到他身上就显得俗了。有时也不得不感叹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他又隐约知道徐均朔想要听的就是这些。在这个近似成熟又仍然稚嫩的年纪,徐均朔需要来自他的一些真实。岁月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已知的岁月堆叠成一个现在的郑迪,然后他们相遇。徐均朔需要的只是他的过去。有用也好没用也好,他需要那些来自郑棋元的过去。

 

“那你……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会不会后悔?”

 

“我做事情其实很少后悔。”他停顿了一下,“而且你说的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也算不上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这条路他就在那儿,我不需要选择什么。我只是按照这么一个方向,自然而然走下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我知道。”

 

听筒那边再次沉默了。郑棋元静静等着,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想起阳台上的龙骨似乎又忘了浇水。

 

“郑迪。”

 

过了挺久,徐均朔突然开口叫他。

 

“我拿到上海这边剧院的签约合同了。”

 

“……就,没什么好说的。这方面你肯定比我懂得要多。各种条件资源都不错,剧院也是挺好的剧院,大家都恨不得挤破头的地方。估计我努力几年的话,能自己买辆好点的车。但我觉得特别害怕。就是,害怕你懂吗。明明自己接下来可能十几年几十年都有了着落,我好像还是宁愿攥着卡在一半没写完的剧本饿死。”

 

“哎,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感觉这话讲出去,会立刻被我那群即将面临失业的同学挨个爆锤一遍……”

 

“均朔。”郑棋元捏了捏眉心,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徐均朔没有回答。但他知道小孩的心里一定有答案。

 

“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我习惯随遇而安,不想考虑太多过去和以后。但如果你喜欢浪漫自由,喜欢无限的可能性和自我挑战,就去抓住它。”

 

“你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小朋友。要相信你自己,可以要你想要的。”

 

“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

 

“你应该知道对吧。”

 

……

 

周围掌声响起来,郑棋元也后知后觉地跟着一起鼓掌。徐均朔朝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临下台前对上他的视线,又多停留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走下去。

 

他应该已经找到那天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郑棋元觉得高兴,觉得这是一种熨贴的理所应当。但是徐均朔曾经模糊着抛给他的问题,他却好像握笔踌躇半刻,最后仍只是在纸上写下一个潦草不成型的“解”字。

 

 

 

 

 

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学生们四散开来,涌到舞台或者户外草坪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让家人或朋友帮忙留下各式各样合照。

 

徐均朔的亲朋好友今日只请了郑棋元一位。他在校期间一直担任各种职务,交友路子甚广,又上过节目,整个年级基本没什么人不认识他。这时候人缘好的麻烦就显示出来了。郑棋元跟在他旁边,很耐心地帮他跟好多人拍照留念。到后来徐均朔自己都有点没耐心,一把夺过郑棋元的手机塞到同学手里,说别的人都先往后稍稍,先给我和郑老师拍一张。郑棋元无奈,只好配合。两个人站在雕像旁边的草坪上数三,二,一,茄子。

 

拍好之后徐均朔过去检查,挑了张最好看的传自己微信:“可以,讲道理,爆炸帅气。”

 

郑棋元走过去玩他帽檐上的穗子,一边玩一边翻看相册,点点头道:“都挺好看的。今天阳光很好,显得人气色不错。”

 

“你本来气色也不错啊。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那不然,也是到了这个年纪了呀。”

 

徐均朔觉得不太舒服。郑棋元今天好像又在刻意强调他们之间关于岁月的那些东西,尽管语气自然,顺理成章,仍然让人觉得心上硌了块石头。

 

但是转念一想,这石头又其实是一直都存在的。只不过最多是忽大忽小,时而硌得人胸腔发痛,时而又可被当作是透明的,碾一碾就消失不见,只要不去触碰,就可以一直安稳正常地好好生活下去。他们一早就已经习惯了自我催眠。

 

一个同系的学妹站在旁边安安静静打量了很久,等他们两个终于聊完了,才小心翼翼凑上来,很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均朔学长,我是你的粉丝,喜欢你好长时间了。我也是学音乐剧的,就,能不能,能不能和你合张影呀……”

 

徐均朔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郑棋元却先开口接了:“我帮你们拍吧。这边光线好,过来站这儿。技术有限,不许嫌弃啊。”

 

“不会不会!谢谢郑老师!我也特别喜欢您……”

 

“怎么还客气上了。来吧。均朔,你快过去。”

 

“啊,哦。好。”

 

徐均朔站到女孩旁边,整理好衣服之后对上郑棋元的视线。男人朝他挑眉笑了笑,还是那副很随性很洒脱的样子。他听见他帮忙大声数下三,二,一。女孩的肩膀在快门按下的瞬间有意无意贴上来,他出于礼貌没有避开。男人的手指动了许多下,看样子拍了不止一张。郑棋元一直这样的好说话。徐均朔想。可是这一刻,他又突然觉得笑容僵在脸上,无论怎么努力,都显得有些不够真心了。

 

“ok。”

 

“谢谢郑老师!谢谢,谢谢均朔学长……”

 

女孩很兴奋地接过手机,微微鞠了躬同他们道别。徐均朔的笑立刻就淡下去。郑棋元转过身明知故问,怎么了?他回了句没事,又说,我有点累了。刚才没顾上好好吃饭,中午再请你吃顿好点的吧。

 

“你想吃什么?”

 

徐均朔还被自己的情绪缠得心烦意乱,故意回答:“想吃烤肉。”

 

郑棋元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好。可以。今天你毕业,我请你。去后台拿你东西吧。”

 

“啊?”

 

“快去。我在这等你。”

 

“真吃烤肉啊?”徐均朔回过味儿来,也觉得自己有点幼稚了,只好找补两句,“其实我,我乱说的,要不还是去吃别的……”

 

“没事。就吃烤肉吧。刚吃了你那么贵一盘沙拉还不饿呢,再不济也有韩国冷面。”

 

“啊……那,行吧。你在这里站着别动。要是他们一堆人又找你要签名,不想签就别理,或者你找个椅子坐着歇会儿也行。”

 

“嗯。”

 

过了一会儿徐均朔背着包,拿着他那捧铃兰出来了。衣服已经换好,简单的白t搭配牛仔裤,外面罩了件中袖衬衫外套,下摆塞进裤腰里。郑棋元还站在原地,玩着手机等他。他走过来拿铃兰在那人眼前晃晃,成功引起注意之后说:“走吧。我带你去我们之前同学聚会必备绝密好店。”

 

“绝不绝密的,反正我也尝不上。”

 

“哎呀你好烦。你自己决定要去吃,结果又在这里调侃我。”

 

“开个玩笑。”他伸出手,摸摸小熊猫的脑袋。

 

“带路吧。均朔学长。”

 

 

 

 

白色铃兰握在徐均朔手中,过马路时有风吹来,一晃一晃的在他胸前。

 

“郑迪,你送我的这个花,有什么含义吗?”

 

“嗯?”

 

一辆电动车从他们面前穿过去,郑棋元下意识拉住徐均朔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拽了一把。

 

“没有吧。我不知道,就随便买的。”

 

“那我拿手机上网查查……”

 

“查什么,走着路呢。刚才那一下没长记性?”

 

“啊,哦。”

 

徐均朔讪讪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低下头看铃兰在风里晃动的轨迹。小小的骨朵聚集在一起,很纤弱精致的样子,下面是翠绿的叶子与花梗。又是一阵沉默。郑棋元的手臂贴着他的,让人觉得有些发烫。已经是夏天了。再穿着略厚的西装外套难免闷热。但郑棋元这个人就好像不会出汗一样。挑不出毛病的一张脸上干干净净,阳光打下来比平时还要再好看几分。

 

“你今天,几点的飞机啊?我等下弄个闹钟,别再误机了。”

 

他说的是自己某次去北京工作,找郑棋元喝下午茶结果忘记航班的事。男人听到后微不可查地笑了笑,答道:“大概七点多钟吧。还有好几个小时,来得及的。”

 

“不住一晚再走吗?当天往返也太辛苦了,说出去感觉像我在压榨你。”

 

“住一晚,住哪里?徐总帮我订酒店吗?”

 

“住什么酒店?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直接住我家……附……近……”

 

郑棋元又笑了。没有接他这句话的话尾。徐均朔的回答被堵在半路。他一下子就想到刚才那个和学妹的合照,还有很多很多,郑棋元给他的零七八碎的答案。心中的石头再次变得无限无限大,在夏天的街头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觉得有点烦。可能是维持表面平静维持太久了,偶尔仔细想想也觉得这样的自欺欺人其实没什么意义。

 

于是他问:“……郑迪。你今天在台下,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我特别喜欢你说的那句,对职业要有敬畏心啊,什么的。说得特别好。而且你自己那个工作的问题也已经决定了,我听完觉得还挺欣慰的。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呗。你这样的孩子就应该自由一点。”

 

“你是不是,还在一直拿我当小孩儿啊。”他低着头,伸手去薅有点瑕疵的花骨朵。

 

“均朔,你才二十五岁。”郑棋元有点莫名其妙地笑笑,“二十五岁,人生刚刚开始,这才哪到哪。后面的路还长着呢。是不是,小土豆?”

 

徐均朔不说话。半晌突然蹦出来一句:“刚才拍照的时候,那个妹妹的肩膀和我贴上了。”

 

“嗯?”

 

“你明明看到了,还对着我笑。郑棋元,你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怎么就故意……”

 

“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

 

他们的脚步在距离烤肉店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停下来。周围的行人继续走,好像时间只在他们面前静止了。

 

“郑迪。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好不公平,你明不明白?”

 

徐均朔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手里的铃兰向下垂着,有几朵落到了地上。

 

他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

 

郑棋元站在太阳底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太阳穴因为这句话的出现有些发痛,让他很想很想吸烟。

 

他把快要被薅秃的铃兰从小孩手里拿过来,轻轻抖落干净,抬起脸看着他眼睛道:

 

“先进去吧。点好菜之后我们再说这个。”

 

 

 

 

 

一个月之前徐均朔生了一场算不上严重的病。

 

临近剧本工作截稿,新戏面试,再加上毕业死线重重,年轻的身体在经历了第五个一天一顿外卖的日子后很不争气地病倒了,身体温度直接烧到三十八度九。

 

他不太想去医院。一方面只是发烧,算不了大事,另一方面还有成堆的工作在身后压着,但凡松懈一点,怎么向学校老师交代都是个挺麻烦的问题。

 

好在研究生到了这个阶段已经没什么课了。他自己估摸了一下,要面的新戏竞争对手都是些圈子里前辈级别的人物,大概也没什么希望,干脆跟导演说明情况,直接推掉了后续的见面。处理完这事之后,他把自己关在卧室床上,继续过一边乱吃退烧药一边迷迷糊糊码字的生活。一日三餐仍靠外卖解决。有时候实在吃不下,就自己熬点米粥,就着凉拌黄瓜一起胡乱喝下去。

 

郑棋元那段时间也忙。他在忙着新戏首轮的巡演,刚演完没几场,后面还有三周得严阵以待。两个人将近二十天没有怎么联络。各种奇奇怪怪的搞笑视频断了,彼此都有心不去打扰。徐均朔也不是说在客套些什么,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没立场,怕越线,从节目结束之后一直到现在,一小心就小心了两三年。

 

小朋友并不想打过去卖惨。他知道自己的毛病,本来没多委屈的事,跟别人说着说着话就也能掉下眼泪。可他又确实特别特别想念。人一生病,平时看起来芝麻大点的事儿也变得很难面对。所以他只好更拼命地拿工作学习把自己填满。微信聊天框点开退出,退出再点开,大半个星期了依然停留在好久之前的晚安和晚安。

 

只是没想到这病生到第六天的时候,郑棋元主动给他打过来了。

 

郑棋元那日演完之后跟旧友吃饭,听人提起最近手头有个引进剧,正在发愁译配和选角的事儿,立刻想到了远在上海的徐同学。跟人试探性提了几句,才发现居然是熟人。又听她说,王导前段时间招人的那个戏,本来是看准了想签小徐来演A角。结果没想到,一试刚过完,小孩儿就病了。那天特意打个电话过来赔礼道歉,语气倒挺诚恳,就是听着蔫儿了吧唧的,特可怜。这不正好又赶上毕业季,估计光写论文也有他忙的。自己一个人在外边上学不容易。要是自己家孩子,估计早该心疼死了。

 

郑棋元听得一愣一愣,过好久才回过味儿来,问她:“徐均朔,病了?”

 

“合着你不知道啊!嘿,前几年光听你俩关系怎么怎么好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还以为这种事儿你怎么不得比我们知道得清楚呢。”

 

“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郑棋元垂下眼,若有所思地嚼了口菜叶。

 

“那就是怕你担心吧,倒也能理解。嗐,就说我儿子,这两年在美国读高中,别的没学会,光学会了个报喜不报忧。平时问什么都说挺好,最后发烧发得送医院了才肯跟我说。哎哟!这给我操心的。多亏他爸那阵子没什么事儿,给我硬逼着支去了。要不然我这新戏马上开锣,又跑不开,大半夜的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哎哎,差不多行了。这例子举的。我又不是徐均朔他爸。”

 

“你不是他老师嘛。那句话怎么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算了吧。白占人家这么大便宜。”

 

郑棋元摸摸鼻子,心里想的却是小朋友确实不叫人省心。他清楚徐均朔的脾气。不仅自尊心强得能愁死人,还特喜欢钻牛角尖。这回估计是连带着之前没联系的账一块算了,别扭着不肯找他。听朋友那意思,病得挺严重。也不知道这小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一个人在上海,能不能像样点照顾好自己。

 

晚上回家之后,他看着时间不算太晚,还是给人拨去了一个视频通话。

 

徐均朔一开始没接。过了一分钟,又换语音给他拨回来了。郑棋元没想太多,直接按下接听。那边一出声就是闷闷的,都不用开口,郑棋元已经可以想象出来小熊猫一个人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夹着电话的可怜模样。

 

“喂。”

 

“喂,均朔。”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好显得自己不那么突兀。

 

“今天跟朋友吃饭,聊了几句,人家说你病了。怎么回事儿?吃药了没有?用不用去医院打个点滴?”

 

那边声音窸窸窣窣的,可能是因为太静了。郑棋元这边也静。拉开窗帘,楼下街道已经没有行人。他感觉到徐均朔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回道:“不用。我没事。药我也吃了,看包装应该没过期,不知道有用没有。反正体温现在也就比正常偏高一点点,不影响正常生活什么的。”

 

“哦,是吗。那就好。”

 

他下意识搓了搓膝盖,一时间有些词穷。但他直觉徐均朔应该还是要说些什么的。这沉默持续了好久,听筒对面突然笑了一下,尾音中带出一些高烧过后的哑。

 

他听见徐均朔说:“幸亏我生病了。”

 

停了半刻,又道:“我要是不生病,明年能接到你打过来的电话吗。”

 

郑棋元被他这句堵得愣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答起。

 

“我……这一阵子新戏刚上,前两天又接了点散活儿,这不是忙晕了么。回家之后也是倒头就睡,什么都顾不上。你又不跟我说。要不是今天吃饭跟人家聊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一个人待在上海还待成病号了。要是真特严重就跟你老师说说,身体重要,先好好休息几天……”

 

“行了行了。宁倒也不必这么紧张。”

 

他又笑,整个人闷在被子里:“就,没必要。我随便乱讲的。”

 

“均朔,你想说什么?”

 

徐均朔这时候的脑子也完全乱了。他知道自己或许不该说太多,但话到了嘴边收不住,干脆借着生病的由头不吐不快。屋子里此时没开灯,他原本难得打算早早睡下,却因为郑棋元一通电话把计划统统搅乱。小孩让自己缩在被子里,夹着电话重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才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他说:“郑迪。我那天剧本截稿,踩线写到十一点半,烧得特难受。就,邮件发完之后,有那么一会儿,脑子不太清醒了,我特别想给你打电话。”

 

郑棋元正在点烟的手一抖,火苗擦着香烟顶端过,没点燃。

 

“但我没打。我知道不合适。”

 

郑棋元把打火机放下,左手夹烟抽了一口,静静等他下文。

 

徐均朔问他:“我要是真的打了,你有空的话,会接吗?”

 

“会。”

 

“那没空呢?”

 

郑棋元吐出一口烟,夹着一点叹息,看烟雾在房间里散得没了形状。

 

徐均朔隔着听筒咳嗽了两下,咳完之后抽抽鼻子,找补式地笑了两声。

 

“咳咳,嗐。算了。我还烧着呢,神志不清说的话不能算数的。就……挂了吧。挺晚了。你洗漱完之后早点休息,别熬夜。”

 

“嗯。那你也早点睡。照顾好自己。”

 

“哦凯。晚安大明星。”

 

“……晚安。”

 

通话结束了。郑棋元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耳朵边上还是小朋友刚才给自己留下的那个问题。

 

他知道那问题背后的含义是什么。我打给你,你没空的话会不会接。我生病了,可不可以不管不顾打给你。如果可以,我的立场在哪里。你给我的立场又该在哪里。

 

我不过就是因为喜欢你。

 

郑棋元坐在沙发上,静静把那支烟抽完了,起身走到浴室冲凉洗漱。

 

他应该怎样给出一个恰如其分的答案。

 

 

 

他有没有资格给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答案。

 

 

 

 

 

 

郑棋元把烤盘上滋滋冒油的五花肉剪好,一一夹到徐均朔盘子里。但徐均朔只是看着他,目光一动不动,仿佛要硬生生从他脸上盯出一行字来。

 

“不是饿了吗。先吃。肉凉了等下该不好吃了。”

 

那目光半点没动,仍然固执地想等他一个回应。

 

郑棋元把夹子放下,抬起脸看向对面,叹了口气。

 

“你想要我说什么?”

 

“你喜欢我吗?”

 

郑棋元靠在椅背上想了想,点点头,很坦然地说,喜欢。

 

“那为什么……”

 

“均朔,你记不记得你今天站在台上说的那些,对于这个行业的理解。音乐这件事情,它不仅仅是关乎梦想和爱,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他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口餐厅免费提供的苦荞茶。

 

“谈恋爱也是一样。”

 

“你希望到达什么样的地方,你自己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徐均朔把眼神错开一点,没说话。

 

“你喜欢自由,但不太喜欢失控。追求完美,对自己和他人的要求都高,有时候难免觉得累。你认真,聪明,努力,愿意为了梦想豁出一切。你今年二十五岁,研究生毕业了。我四十一岁,已经很难再为了什么事情奋不顾身。”

 

“你可能要说,年龄才不会成为爱情的阻拦。但是年龄之后的东西会。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情,不能只问自己愿不愿意要,还要想一想,我有没有能力给。”

 

“你总是问我明不明白,那现在我来问问你,你又明不明白呢?”

 

“我……”

 

“没想好就不用急着回答。吃吧。好几年没弄过这东西了,也不知道熟没熟透,要是不好吃,你也别不吭声。剩下那些再放上去接着烤烤。”

 

徐均朔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要说,现下都被他堵在了喉咙中间。梦游一般夹起一块肉,沾了酱汁放进嘴里,却压根没尝出半点滋味。

 

“点的这些够吗?不够的话,我再找服务员给你加点。”

 

“……不用了。本来就我一个人吃,要不了太多的。”

 

“嗯,那就好。”

 

郑棋元坐在对面静静看着他,徐均朔却觉得好像在看长焦电影,每一帧都无限无限长,嚼一口食物要花上好几个世纪的力气。

 

“我经纪人,刚给我发微信。说是晚上临时多加了一个采访,时间排不开,就把航班改签到了四点。账刚才点完东西我已经结了,怕堵车,等会儿可能得早点坐地铁走。你慢慢吃,不着急。这个铃兰……”

 

他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笑笑:“你要是喜欢的话,就自己找花瓶泡着吧。”

 

“嗯。”

 

“虽然已经说过一遍了,但是刚才想了想,还是打算再说一遍。”

 

……

 

“毕业快乐,均朔。”

 

 

 

徐均朔放下筷子,呆坐在餐桌前,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

 

烤盘上的单人套餐才刚吃掉一半,但郑棋元已经离开。他盯着自己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和餐桌,剩下烤焦了的食材还在隐约地冒着热气,头顶的抽油烟机仍在运作。可一定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一定有什么东西被忘在缝隙里,等待他轻轻叩门的声响。他觉得自己很像被下了定身的魔咒,现在魔咒解除,才终于意识到很多人很多事情是需要追赶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盘子里的五花肉都已经彻底冷透。徐均朔突然抓起一旁的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白色铃兰的花语是什么。

 

五颜六色的页面在最上面留着一句简短的话——“希望你永远幸福。”

 

男孩坐在原地愣了三秒,随后猛地拿上那一小束花,飞奔着冲下了餐厅的楼梯。

 

 

 

 

 

 

“师傅,麻烦您再稍微快一点行吗?我是真的着急,怕赶不上。我有特别特别特别特别重要的事……”

 

徐均朔的手机开着导航。郑棋元方才是坐地铁走的,要到机场大概五十多分钟。男人初来乍到不懂这边路况,以为要堵车,殊不知工作日这个时间段,打车才是更方便的选择。

 

司机师傅用方言跟他说你急也没用,这车也不能因为你急就插个翅膀飞起来。徐均朔却还是紧张得连手心都在冒汗。导航软件上显示开车路线耗时大约三十分钟。如果一路顺利,畅通无阻,他或许可以在郑棋元出地铁之前,先一步守在出站口的闸机旁边。

 

距离四点还差半个小时的时候徐均朔到了。他提前扫二维码付好了车费,一下车就疯了一样冲向唯一和机场相通的地铁口。按导航上给出的时间估算,郑棋元应该正好坐的是这一班或下一班的地铁。徐均朔站在闸机旁边,看来往行人一个个都拉着行李,唯独看不见那个简简单单把自己送到他身边的人。

 

他不怕郑棋元晚到,只怕他是已经进去准备安检了,那样才算是真正的麻烦。好在没过几分钟,隔着好几十米,上行扶梯的顶端就看见一个穿西装的挺拔人影慢慢慢慢出现。徐均朔整个人差点蹦起来,本想耐心等他靠近,结果这人却像是因为不熟悉环境,转头就要往另一个方向的出口走。徐均朔彻底急了,隔着栏杆就想直接喊郑棋元名字。直到隐约看见那人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神色又无比专注,才放弃这个过于引人侧目的念头。

 

无计可施的小孩儿只好掏出手机,一个电话不由分说播过去,三四声之后那边才接起来,差点把他刺激得掉泪。

 

“喂?怎么了均……”

 

“棋元哥!你站在原地别动!转身,快转身!往左边看……”

 

那个人影拿着手机,四下转了转,在看到他这个方向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

 

“对对对对!就是这里!你先别说话!往前走往前走,不要转了,就直走,直走!”

 

“均朔,你……”

 

“好了好了!快停!”

 

郑棋元在距离出站口还有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停下。徐均朔拿着手机,额头和手心都是汗,明明没有经历什么太大幅度的运动,却觉得胸腔有什么东西满得快要溢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把自己泡在盐水里。

 

“就在这里,你不要动。就这个距离,别问问题也别说话,先听我说完!”

 

男孩握了握手里的白铃兰,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弃了对语言组织的思考。

 

“你……郑棋元,你今晚能不能别走了?”

 

他猜测郑棋元现在的表情一定有些愣愣的。

 

“我不是要打扰你工作,我真的不想!我知道你最近忙得很厉害,今天大老远飞过来,明天紧接着就要拍杂志,录歌。你的时间太宝贵了,没有义务分给我。你四十一岁,有车有房,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二十五岁什么都不懂,遇见你之前拢共谈过一两次恋爱,之后这三年唯一学会的是怎么好好当个乌龟把握好亲情友情前辈情跟爱情的界限。但是我想说的是,我想说的是……”

 

“郑迪,郑棋元,棋元哥,郑老师……你得留下来,得把时间分给我,得允许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统统归为爱情。你得跟我谈一场恋爱。我们应该要谈一场恋爱。”

 

“我喜欢你。三年了,从录节目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你说你也喜欢我,但好像这背后还有好多好多需要考虑的现实因素。你说得对。你这个人,一直很会扯这些有的没的,刚才在餐厅有那么一会儿真的把我唬住了,很牛呲,但也就是仅限于那么一会儿。”

 

“你问我想要到达什么样的地方,想要什么样的爱情。我当时没回答是因为还没完全理清这里面的逻辑关系。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想到达的地方就是有徐均朔跟郑棋元谈恋爱的地方。我想要的爱情,就是和郑棋元一起的爱情。你说的那些什么自由什么这这那那,哇,好像很重要。但我稍微仔细想,又觉得,这些跟你这个人比起来根本屁都算不上。”

 

“你干嘛要纠结自己能不能给?我对你根本就半点要求都没有。你愿意跟我谈恋爱我就爆炸开心,哪管你四十二还是五十二还是六十二?”

 

“我……刚才来的路上我也想过了。可能你要说是你自己不敢。哥,没什么不敢的。我们就是两个普通人。谈恋爱不求天长地久,但求珍惜当下。你说你从不担心未来和过去,分手和吵架那都是未来的事,不管有没有可能发生,跟现在的我们都没有半点关系。更何况你这样对我根本就不公平。我还没来得及犯错,就直接被你判定出局终生禁赛。凭什么啊?”

 

“还有这个白铃兰。要不是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几乎要怀疑你这一波是不是搞了个嘲讽。”

 

“祝我永远幸福。郑棋元,你把我一个人丢在烤肉店,结完账潇潇洒洒坐地铁上飞机走了,然后告诉我,你祝我永远幸福。你过不过分?你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当我爸了,看我超过二十五岁还不谈恋爱就每天寻思着帮我找对象,非得亲眼看着我跟别人步入婚姻殿堂再答应你以后一定生活幸福美满,你才觉得安心,才觉得问心无愧,才觉得不算是耽误了我这个小屁孩儿的爱情还有未来好几十年的人生?”

 

“你疯了吧?那你的幸福怎么办啊?”

 

徐均朔几乎不带喘气地说完这一长串,隔着人群,攥着手机,紧紧盯着郑棋元那双被岁月打磨至平静的眼睛。然后他看见男人的嘴唇动了,或许是想先开口叫他的名字。徐均朔还没有做好准备,只好说:“你先站着别动!等我过去!不许跑!我去过个安检然后马上进去找你,你要是走了,我现在就立刻发微博艾特你说我对你倾慕已久,但是最后因为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现实原因导致求而不得,咱俩立刻一起并肩上热搜。别挂啊!”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往安检口方向冲。这个时间人不算太多,倒也不用怕耽误了。拿上背包之后扫码进站,再抬头看,郑棋元居然真的已经不在原处。徐均朔气得牙痒痒,拿起手机搁到耳边刚要一通理论,突然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拍。

 

他转头,郑棋元正无奈笑着看他,调出手机通话界面给他示意,动动手指按下了挂断。

 

“你……”

 

“还要说什么?我在这里听着,你继续。”

 

“不是……你,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以为我趁你安检偷偷走了,想等你发微博再跟你一起上热搜?”

 

太近了。徐均朔整张脸通红,刚才那种噼里啪啦的嚣张气焰立刻灭下去一半。他之所以选择隔着电话,就是因为怕有些话面对面的时候没那么大胆子说出口。小徐勇士只学得会远程攻击,学不会贴身近战。郑棋元又偏偏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他刚刚那一套组合拳全部打在了棉花上,心口闷闷的,一团乱麻,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从何开始。

 

于是在这样高度起伏的情绪之下,他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张嘴话还没说出来,摸摸眼角,先啪嗒掉下一滴眼泪。

 

“哎,不是,你这孩子……”

 

“我这孩子怎么了?我他妈的,我今天表白被拒,男朋友扔下一串铃兰差点坐飞机跑了,我不能哭吗?你讲不讲道理……”

 

郑棋元伸手帮他擦擦眼泪:“怎么就男朋友了……”

 

“对!你说得对!连男朋友都还不是……”

 

郑棋元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疼,这一下给人刺激得,眼泪更收不住,断了线一样往下掉。他在一旁擦了半天,也不见有哄好的势头,只好拉着胳膊把人拽到一边没什么人的地方,抬手揽住了他的后背。

 

“好了好了。眼泪先收一收,好不好?多大的人了……”

 

“你这会儿承认我是大……”

 

“嘘——”

 

徐均朔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右侧的肩膀上。郑棋元感觉到自己肩上布料很快就湿掉了一片,腰上也蹭得皱巴巴,估计衣服回去之后是不能要了。他来之前特地找人订做的上好的料子,就为了穿得漂亮一点好出席小朋友的毕业礼。没想到今天到最后闹成这样,两个人站在机场线的地铁站里,一个哭一个哄,且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要结束的架势。

 

徐均朔哭起来一抽一抽的。郑棋元轻轻帮他顺着后背,力道还是恰到好处。

 

“郑迪。你,你告诉我吧。你给我个答案。好不好?”

 

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怀里传来,郑棋元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软成一滩水,沉默到最后,还是先叹了口气。

 

“徐均朔,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现在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他说。

 

“那我来说说我为什么喜欢你吧。”

 

怀里的哭声好像渐渐小下去了。

 

“我喜欢你很敏感,很认真,就像我之前说的,像个小精灵一样,对这个世界有很多自己的独特想法。喜欢你唱歌的时候,对舞台的敬畏和渴望。喜欢你很可爱,很年轻。也喜欢你明明是个小屁孩还要努力把自己装成是无所不能的大人。”

 

“我送你铃兰没有别的意思。就像你说的,我是真的希望你一直幸福快乐。今天买花的时候那个婆婆跟我讲,白铃兰的花语还有纯洁的意思。我就希望你一直这么简简单单的,不用考虑太多其他的东西。遵从内心。说你是小孩也不是真的觉得你什么都不懂,而是想让你保留着一颗孩子的心脏,好好爱自己,好好爱这个世界。”

 

“那你呢。郑迪。”

 

徐均朔把脸抬起来,拿胳膊蹭了蹭眼泪,将那一束铃兰塞进郑棋元的手里。

 

“我现在也把这花送给你。我也要你幸福。要你和我一起幸福。要你永远纯真,保有一颗童心。我们先爱自己,然后爱彼此,最后一起爱这个世界。可不可以?合不合理?你……能不能同意……”

 

“眼泪擦干净了吗?”

 

“啊?嗯……”

 

“闭眼。”

 

徐均朔的睫毛颤了两下,然后乖乖在郑棋元面前闭上眼睛。

 

高高的自动贩售机在转角投下阴影,笼住他们。郑棋元凑上前,在身旁人群嘈杂纷乱的噪音里,轻轻吻上小朋友的嘴唇。

 

 

 

 

 

 

小徐同学的毕业典,在这一刻真正结束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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